人迈入老年，记忆忽泛涟漪。“得儿！”“驾！”“喔！”“吁！”的声音画面，突然波出。清晰近身，嗅觉悄悄参与，马粪的味道似淡淡扑面……

　　上世纪六十年代，郑州的马路还真称得上“马路”，因为确实有马，有时还有驴、骡、牛。城市小，农用马车时常往来，马臀部吊着粪兜，随时囊入牲畜粪便。因粪便回田可壮地，也因城区马路卫生有要求。驾车人嗓门洪亮，对车前拉套的牲口，吆喝声厉，短促清晰，坚定明确，毫无含糊。四声吆喝，四项命令。其作用就如机动车起步、油门、转向、刹车一样。人畜交流，畅达顺和。马儿驯服，垂贴无思，乖乖奉意，言听计从。人喝畜听，畜竟明意？我内心久久对话着“为什么”，直到如今。

　　我家住花园路口，算是金水区靠北的城乡结合部。除周日外，我会六天往返纬一路小学（在东西向的纬一路上）。这条南北路（花园路），车行不断，马车汽车皆有，踏踏响的马蹄声很好听，节奏感尤强，爱尔兰踢踏舞鞋表演时发出的踏踏声，常常都能使我穿越童年，唤起记忆里的马蹄过往。

　　孩童好动，好奇，爱寻刺激。每逢马车经过，我常常会和其他小伙伴一起悄悄紧跟，轻轻或趴或坐于车尾，得意洋洋……重量的关系（搭上好几个小孩的时候），有时也会使车头前张，引起驾车人的警觉。友善的车伕会回头笑笑包容我们的调皮。脾气不好的则会喝斥或用马鞭回抽阻吓驱离搭顺风车的孩子。

　　花园路口（花园路纬五路交叉处）西北角，“钉马掌”工地有时会设于此。它露天操作，囿于需要，并不常设。有似今天路边流动电动车维修点的意思。操作时閒人围观，孩子也不少。马匹牵来拴上，工匠拍拍马身，扳起马的小腿，放在自己大腿上或绑在桩上，检查、起掉磨损坏蚀的旧铁掌，把换新的铁掌原位钉上。马蹄原生部分出现烂、偏、碎、裂情况时，也会先用铲刀，自上而下一片一片用力切除，待修整成适合钉掌的形状后再换钉新的铁掌。铲下的“脚垫”一层一层，烂屑一地。有人会拾去泡发，当肥料浇花或种地，肥力很好。固定铁掌的钉子看上去很长，马蹄的“脚垫”或“茧子”当有如此厚度。我还是常常替马真正担心，恐钉长贯伤马掌，扎入牠的疼处，像人穿的鞋子，底内有钉或小石子就会伤脚，硌得生疼。

　　童年的时光，如一条不深不宽的小河，人人须得涉过。回忆中的硌脚，抚水，溅速，扑跌……很难忘怀。这是成长，是乡愁，是美好。耳顺之后的人们，梦中忆起这些童趣，可能也会如我，笑涎湿枕吧。